第(2/3)页 “我是个落魄书生,从小地方来,从入塾启蒙到肄业外游,满打满算,七年不到,在乡野陋塾,跟一个只会照本宣科的酸腐书生,仅是识字而已。圣人云,读书明理,可是我越读越糊涂。也曾偶遇几个颇有见地的先生,道听途闻了一些道理和说法。” “孟夫子曰人性善,荀夫子曰人性恶,两位祖师爷尚且争论不休,世人该何去何从。论善恶,不仅要问迹,还要问心,更要溯根。” “春芽的姑姑是恶吗?春芽不被卖入清绝楼,不是被打死便是被饿死,抑或不早夭,以后嫁个鸡狗巷子里的孬货,也是一辈子饥饿打骂,一辈子不自在;春芽姑姑不是卖了她得那五六两银子,孤儿寡母也许就撑不过那段艰险的日子,许多贫困家的女孩儿卖身入烟花,其实是一个逼不得以的最后法子,你说这姑姑是善是恶?我相信她是逼不得以,也是善心所致。” “程夫子朱夫子两人说饿死事小失贞事大,虽事出有因,却纯粹放狗屁,害了世间多少无辜女子性命。人生除死无大事,失贞节无非如同被恶狗咬了一口。人都死了,要贞节有个屁用,无非与尸骸同腐朽于泥土中而已。多少无辜女子因这句谬种流传的话而冤死,两位头顶圣人冠冕的先生,杀了多少人,是善是恶?” “倘若春芽几乎要饿死在街巷上时,被一个人贩子捡来卖到清绝楼的,这个人贩子是善是恶?” “清绝楼逼良为娼是事实,就是恶吗?比如春芽,清绝楼不买下她,别的娼馆妓寮也会买下她,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女坠落烟花贱业的命运究终是逃不了的。清绝楼出的价格,比其他地方,还是高了不少的。甚至,没有清绝楼没有老嬷嬷,春芽在八岁时便死了,可她现在还活着,衣食不愁,读书识字。等她到了三十岁,攒够了银子为自己赎身,便可以自由自在,嫁为人妇也可,隐居山林也可。与未成年早夭或者嫁个粗鄙狗屎汉子,一辈子有一顿没一顿,挨打挨骂的生活,是天壤之别。清绝楼姑娘要价高,其实也是为她们多积攒些银钱,脱离苦海后有点积蓄保障下半生过得好一些。” “那么小的姑娘,清绝楼调教的手段太阴损狠辣。”杨六郎冷冰冰地怼梁大先生。 “货不好,怎么卖个好价钱?难道让她们将来与那在鸡粪狗屎堆里倚门做生意的暗娼一样?” 杨六郎无言以对。自小锦衣玉食,也熟谙大梁城梁门外的贱民的生活。真感到没有底气再怼梁大先生。 梁大先生说话的语速渐渐加速,已经没有了以往的优雅停顿。 “我不让姑娘们出卖皮肉,不让杀手们去杀人,怎么来钱?姑娘们哪来饭吃哪来衣穿?杀手们牵挂的人靠什么生活下去?我有多少钱能保得了他们,保得了一时保得了一世吗?没有了清绝楼,姑娘们的下场只会更悲惨,杀手们死得更早,他们的家人过得更艰难。在清绝楼,姑娘们在床下,还算个人,不致于像其他地方的姑娘床上床下都不被当人看,一天十二个时辰,在床上伺候人也就一个时辰。没了清绝楼,许多七、八岁的穷苦小女孩儿,或许早就饿死冻死被打死了,或者去了更加下贱的地方。她们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头,让懵懂无知的小姑娘,日夜面对这事,的确很恶心人,可这是没办法的事。” “有办法啊,一把火烧了这人间,天地同归于尽。”梁大先生忽然停了一下,自嘲道。 “清绝楼的杀手们,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,他们是恶。但他们的心底,哪个人不是能倒出几大盆辛酸血泪。他们大多数人,原来也是平头百姓,被逼走投无路了,才干起这血腥营生,有些人上有老下有小,一家人就指望他每次能拿性命换回的银钱生活。甚至有一个,他捡养了五六个孤儿,因为他也是我捡回的孤儿。” “世人都认为自己不缺善心道德,你自己就是善吗?你在城西一口气杀了七人,手法娴熟,以前不知杀过多少。你是恶吗?高衙内,五年间祸害良家少女十五人,至死三人,疯癫七人,直接杀人或指使恶奴恶仆杀人九人,属于百死莫赎,他那双匕首上的功夫,就是杀人杀出来的。六个恶奴,最后死的那个,本是江洋大盗改头换面,满手血污,其他五人,也各有各的该死之处。” “我是善吗?我经营清绝楼,我逼良为娼,暗杀无辜,搜刮了这些姑娘和杀手的卖命钱,不劳而获。我恶吗?我建立清绝楼,庇护不少的苦命姑娘和无根杀手,以及依靠他们而得以生活的人。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