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独自赴死-《桃花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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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榆。
他在心底喊出了这个名字。
桑榆,我的妻。
你好好儿的。
他抱着火药,以血肉之躯做铳,跳向泄洪口。
巨大的爆炸声,伴随着运河洪水的倾泻发出的怒号,震动了扬州城。
死亡如风,急促而至。
水深。
火热。
他的两次死亡,将两种酷烈尝遍了。
如果他可以重新再来一次,他还是会走这样的路。
他想起,他与桑榆初尝人事不久的时候。一个丰盛旖旎的晚上,两人大汗淋漓躺在榻上。桑榆问他一句话:“二爷,你爱我吗?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。
他平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“爱”这个字。
桑榆没有催问他,她翻了个身,很快便睡去了。她好像很恐惧从他口中听到别的答案。好多次,她都以为,他爱的人是荀意棠。连他自己,都曾经以为是这样的。
他是从什么时候明白的呢?
是在动了休妻念头的时候吧。
如果那时,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荀意棠,他会与她一同赴死。但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她,他本能地想要保全她。哪怕用最决绝的方式。他只想她好好儿地活着。哪怕她恨他。
她不过是他幼年定下婚约的妻子,并非他自己选择的。可失去她,他是那样难过。
在牢狱里,他将休书递给她的那一刻,心就像一脚踩上去的薄冰,碎成一块一块的。
她一把撕掉休书,他险些要将心里话说出来了。
最终,他还是忍住了。
牢门关上后,他便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。
他反复在脑海中回忆有关于她的场景。
他眷恋的,不是两人的鱼水之欢,而是漆黑的夜里,她放在他心口上的温热的手。
桃庵前,他一直盯着她,才会忽略荀意棠啊。
荀意棠点了火,他方注意到。
言语可以作假,动作可以做假,心却做不得假。
他爱桑榆。
比他想象中还要深。
他笨拙地爱着她,说出口的话,却像尖刀。
冲入火中,抱住荀意棠,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。一则,新政废除,他一时间万念俱灰;二则,桑榆何其刚烈,唯有此举,能让她彻底地放下,重新开始;三则,恩师的女儿,是个痴人,能让她在死去时,得到她臆想中的圆满,也算对得起少年相伴的情分,弥补她一世错付的心。
谁知,天意并没有让他烧死。
那日,一场暴雨救了他;今日,一场暴雨送走他。
也许,老天爷怜悯苍生,让他晚些死,救今日扬州之苦难。
迷迷糊糊中,他仿佛看到桑榆穿着一身家常的睡袍向他走来。
她的笑容像六月的树荫般清凉:“二爷,歇着吧。”
嗯。
歇着。
如今可真的要永永远远地歇着了。
他竭力睁大眼。
人之生有崖,而念卿无崖。
负民如负国,何忍负之。民不可负,卿亦不可负。
很抱歉。
那句爱你,这一生都无法说与你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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